见到一张贺年片,上面印的是张同前辈的尊人冷僧先生的诗。最爱其中的一首七绝:
曾于方外见麻姑,
闻说君山自古无,
原是昆仑山顶石,
海风吹落洞庭湖。
去年岁暮读到这首诗,尤其觉得感慨。诗有一份沦落的情怀,但纵然沦落,却依然不失为「君山」,这即是从前读书人风骨之所在了。
常常觉得,诗的好处只在「比兴」,这亦是自「国风」以来的传统。不过后来写旧诗的人,「美人香草」之类用得太滥了,才使人觉得「比兴」亦未免陈腐。
事实上,「比兴」落在一位真正是写诗的人之手,却依然可以有所发挥,只是读诗的人,则非宁耐不可了。
何以需要宁耐呢?正因「比兴」用滥了,便需要淘沙见金般去发掘,甚至需要判别,究竟是这「比兴」是否真的有寄托,而且这寄托究竟只是个人身世之悲,抑或有时代的意义。
这样还不够,如果有了时代的意义,还需要看是否有太大的局限性,倘如局限,那「比兴」便又落第二乘了。
冷僧先生的诗,自然有他当日的感慨,但几乎将之作为预言诗来读,亦未尝不可。
诗写于「乙丑四月立夏后二日」,即民国十四年,离现在已差不多一甲子。五十余年来,尤其是文革的十年风雨,相信读书人都有沦落的感觉,然而,自比为「昆仑山顶石」,自高崖岸则易,被「海风吹落」之后,不沉没,依然不失为「君山」则实在不易。
甚至现在读到这首诗,也隐隐然有所预感,将来肯作「昆仑山顶石」的读书人,必然甚众,可是能作为「君山」的读书人,或者究竟凤毛。
位于岳阳市境内,系洞庭湖中一小岛,与岳阳楼遥遥相望(今岳阳)之山,其最著者,曰“君山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