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仲淹的边塞词,在文学上是一种突破,因为「曲子词」既源自民歌,民歌则习惯吟咏男女私情,由是便决定了「花间集」艳词的体制。
到了北宋初期,连林逋的词都不能例外,似乎除了爱情之外,无一事可以入词。至范仲淹,虽然也写情词,如「残灯明灭枕头倚,谙尽孤眠滋味」,但毕竟以一阕「渔家滶」,遥接了唐人边塞诗的传统,又开启了后来许多「壮词」的家数。
这阕《渔家傲》说:
塞下秋来风景异,衡阳雁去无留意。四面边声连角起,千嶂里,长姻落日孤城闭。
浊酒一杯家万里,燕然未勒归无计。羌管悠悠霜满地,人不寐,将军白发征夫泪。
范仲淹经略陕西,防御西夏的侵略,以文人领军而建战功,民间誉之为「西贼闻之惊破胆」的英雄,以这样的身份来写边词,自然不会不着边际。
词的起兴,着眼于「衡阳雁去」,便有很深的乡愁。因为在中原的词人,只会因「雁来衡阳」而引起无谓的悲秋,孰知塞上秋来,雁字却一排排飞向衡阳,而自己却依然栖身边塞,写乡思写到似乎平淡,实则深刻。
以下「四面」三句,营造边塞的气氛,其实好。然而过变之后,
「浊酒」两句,却有「烈士暮年」的慷慨。
特别是「浊酒一杯家万里」七个字,恐怕千古的「白头游子」,都会为之同声一哭。别人不知如何,自己每读这阕词,至此七字,都会为之酸鼻,尤其是前几年。
结句,「将军白发征夫泪」,七字又可裂金石,唐人多少边塞诗,总结起来亦少有这种意境。
仲淹五十二岁戍边,五十五岁回中原,古人年过五十而言老,已经恰合身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