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花间集》选录孙光宪的《菩萨蛮》五首,其中最后一首,最富有岭南情调,词云──
本棉花映丛祠小,越禽声里春光晓。
铜鼓与蛮歌,南人祈赛多。
客帆风正急,茜袖偎樯立。
极浦几回头,烟波无限愁。
然而这首词却真不易解,多年以来,每翻《花间集》到此词,便每每暗自皱眉。至到近日购到李一氓的校本,见「茜袖偎樯立」一句,校作「茜袖偎墙立」,始恍然大悟,盖多年以来的闭塞,都因此一字之校而尽开。由此可见,读书不可不注意及版本,而讲究一下版本,殆亦穷读书人唯一的奢侈。
此词明明是作者以客人的眼光来写南越,南人重祭赛,这种风气,犹可以从今日的大庙进香、以及长洲抢包山等习俗仿佛见到,所以作者在词上片所欲咏唱的,其实是丛祠与祈赛这异地风情,至于发句提到木棉,接着又提到越禽,只不过是加笔渲染。
虽然,此中的「越禽」,亦可以讨论,照笔者的见解,它应该即是白鸠。红棉白鸠,向来是岭南花鸟画家喜写的题材,跟山水画家喜写的红棉碧嶂,同是道地风光。
据说白鸠呼雨,这是很可能的事,因为三月暮雨是白鸠求偶的季节,而三月自然多阴雨的天气。
在阴雨天,一帆风急,很有离情别意。可是问题来了,若是「茜袖偎樯立」的话,总不成这「客帆」还同时带走了个越女?然则离情别意又如何说起呢! ──当时读的,是影印南宋晁谦之跋的版本,所以虽然生疑,却未敢节外生枝去求别解。
今校本作「偎墙立」,是则行者在船,送行的越女在岸,合情合理。然后极浦回头,烟波浩渺,也都同时有了着落。 ──若是「茜袖偎樯」的话,便能令人觉得这越女是被劫持了。
樯:帆船上挂风帆的桅杆,引申为帆船或帆:帆~林立。~倾楫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