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简黄繁各擅场
近代山水画家,黄宾虹与潘天寿的作品,都有个人的独特风格,然而彼此又却截然不同。
黄宾虹的画极繁,尤其晚年目力减退之后,积墨写山,远望之但见一片墨韵,近看却无一笔不交代清楚,绝不靠墨色来掩盖败笔。正唯其千笔百笔写峰峦,欣赏起来,便真有「浑厚华滋」的风致。
潘天寿的画却极简,尤其晚年所作,写山岩都但取勾勒,一勒出轮廓线,竟便连一笔都不肯皴擦,只是在着色时流露出笔触,便亦俨然浑厚,至于喜在山岩之上用双钩法写野藤山花,又用洋红、石绿、花青来着色,色调的鲜明,于山水画中可谓无与伦比。
再仔细一点来研究,便可知道,黄宾虹写山水是把眼前景色推远来写,潘天寿却刚好相反,是将景物拉近来写。正唯推远,所以黄宾虹的墨点,便不是山石的苔,而是层层草木;正唯拉近,所以潘天寿的山水才可交代一花一草的细节,甚至连花蕊叶脉都表现出来。
黄宾虹之所以用点来着墨,甚至着色,也有他自己的根据。他认为,董源巨然的山水画之所以能够高绝千古,即是因为用点的缘故,及至堕落到四王末流,点法已成为形式,失去了他的表现力。因而他才力纠其弊,运千钧之笔,如堕石般层层积点,用以表现草木的华滋。亦正因这样,他便非将景物推远来写不可,因为景不远,点的表现力便将减弱。
潘天寿的山水,却是接受南宋马夏一派的传统,再加上与他所擅长的花卉画配合。所以他写山水,其实亦等于是宋人花卉画的写景,连山石、流泉,都一一写入,不但只写花木而已,其所以能够成为山水画,靠的是几笔远景的衬托。亦正因这样,他的用笔便不能不重而且简,否则线条的表现力便将削弱。